第一百章 稷下学官大论战(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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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古琴,亦称瑶琴或丝桐,相传为上古时期伏羲所制,在文人雅士标配的“琴棋书画”中,琴一直居于首位。

    春秋时,俞伯牙一曲高山流水,认识了在汉江边砍柴的樵夫钟子期,两人一见倾心,以琴为媒,结为知己,子期死后,伯牙终身不复弹琴。

    动人的传说,让古琴有了动人的生命,自那以后,弹琴已经不是简单的自娱自乐,琴可以传情可以达意,正如此刻,不会弹琴的姜杏儿必须要用琴声去打动琴艺高操的相国邹忌。

    苏秦和张仪都不忍心抬眼看她。

    看她出丑,实在是一种残忍。

    在万众瞩目中。

    姜杏儿举在琴上的手缓缓落下,在离琴弦一寸之距时突然停住,手指象波浪一样凌空舞动着,她低声吟唱:

    蒹葭苍苍,白露为霜。所谓伊人,在水一方。溯洄从之,道阻且长;溯游从之,宛在水中央。

    蒹葭凄凄,白露未晞。所谓伊人,在水之湄。溯洄从之,道阻且跻;溯游从之,宛在水中坻。

    蒹葭采采,白露未已,所谓伊人,在水之涘。溯洄从之,道阻且右;溯游从之,宛在水中沚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这是一曲《国风-蒹葭》。

    在战国,是著名的情歌,流传至今,几乎人人都会吟唱,是男女恋爱时必备的撩妹神曲。

    姜杏儿歌声婉转缠绵,透着刻骨的思念,现场的学子们如醉如痴。

    他们这些青年学子都到了怀春的年纪,苦读生涯中,幻想着以后能有位恋人,在水一方,含笑等着自己。

    这首歌唱出了他们的心声。

    等到歌声停息,众人这才惊觉这里面竟没有琴声,姜杏儿指尖根本没有接触到琴弦,只在琴上模拟着弹琴的手式,众人如梦初醒,目瞪口呆。

    姜杏儿站起身,大大方方对主席上的齐相邹忌长缉一礼:“晚生献丑了。”

    这不是客套话。

    在很多人看来,她假假地弹琴,真的是在献丑,还好意思开口?

    台上夫子们都震惊于这个青年学子的勇气,一齐沉默地看向邹忌。

    这学子太胆大了啊,大厅广众明着骗人,相国必然会暴怒。

    然而邹忌很温和,脸上似笑非笑,双手撑着案几,身子微微前倾,一字一句问:“你会弹琴吗?”

    姜杏儿坦然道:“会。”

    台上台下一片惊讶之声,张仪和苏秦都不知用什么表情面对,这可是公然说慌啊,万一邹忌真让她弹一曲怎么办?要知道孟夫子最痛恨这类小人,儒家不是有句著名的句子吗?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,杏儿这两样可全占了。

    张仪偷偷瞟了一眼孟夫子,孟老先生又是眼观鼻鼻观心,令张仪暗松一口气,但又怕这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邹忌目光灼约,静静地看着姜杏儿,道:“既然你说会弹,为何刚才没有拔动琴弦,而是用手虚指?”

    “晚生弹的乃是无声之琴。”姜杏儿朗声说道,语气冷静。

    她是冷静了,台下炸了。

    “什么?无声之琴?这是哪里来的说法,诡辨!简直是胡说八道嘛!”

    众人七嘴八舌,议论纷纷。

    张仪脸上涨红,紧握的双拳关节雪白一片,但不是因为姜杏儿让他感到羞辱,而是台下一些叽讽的话听得实在刺人,他正想冲下台痛骂一顿,刚迈出一步,就被南匡子一把扯住胳膊,低喝道:“张仪,八风不动。”

    张仪停住脚,深呼吸之后,默默退回南匡子的身后。

    这让一直观察台上动静的苏秦也暗喑松了一口气,赢瞐则是一脸饶有兴致的样子,象在看一场好戏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妙哉!”

    台人突然有人高声笑道。

    一个黄旧深衣的老者离席站起,他脸色苍白似有病容,但身子挺拔又有青松之姿,看上去比在座的夫子显得更精神,尤其是他那双细长如柳叶的眼晴,笑如春风,又利如剪春风的剪刀。

    此人正是稷下学宫道家学派大师田骈,齐国本地人,因为口才出众,宛如天赐,世人也称他为“天口骈”。

    他对面端坐的禽滑厘鼻子哼了一声,斜眼看着田骈头上在风中抖动的切云冠问:“那小子信口雌黄,手不踫琴,却诡称会弹琴,何来妙哉?”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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